第三十二章
尘土飞扬的砖瓦厂，满身粉尘的男人双鬓斑白。明明才过四十岁，就已经身形佝偻老态尽显了。
他手指粗大，指甲缺损，脸上沟壑纵横，又被汗渍混合着灰尘，夹起一条条更加交错的斑纹，看上去，就像久旷干旱的土地，崩开的一道道裂口。
光是看着这样一张脸，谁也不会想到，二十多年前也曾美丽惊人，惹得富家女垂青。
可惜岁月不饶人，再加上繁重的劳作，让那张美丽的脸庞，只在青春的优待下，绽放过一瞬芳华。
就像大多数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一样，他们的人生，一眼望得到头，看不到什么希望，也谈不上什么梦想。
但即便如此，男人自觉，他还是和别人有一些不同的。
就像多年来无论如何，都一直保有着的电话号码一样，那是他唯一坚持着的东西。就好像，这么做，就能把他和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紧紧联系在一起一样。即便，他心里明白，那个电话号码即便一直在，也很可能等不到它被正确的人打通。
然而这一天，好像有什么预兆一样。
他下了工，找工头领了点烟钱，从活动板房后面的小卖部出来的时候，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进来。
这种号码很常见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，外面流行起了电话推销。
卖东西的，诈骗的，不胜枚举。
大部分时候，男人是不会把这些电话摁掉的。因为他喜欢听人说话，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多么重要的人一样。
所以这一次，他像往常一样接通了电话时，心里还在想，这次究竟是让他买东西还是让他贷款。
当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的时候，他几乎有一刹那没有反应过来。然后，他听到了女人叫他的名字，还听到她说起什么女儿。
一下子，他手中的烟就掉出去了。
他还有个女儿的。
女人当时跑掉的时候，肚子里怀着孩子，这一点儿他清楚。但是他一直以为，那孩子被她打掉了。